”
“你就当我作恶一辈子,临死又突然想发点善心吧。”
“不论他曾经是谁,现在是谁,他通过了我的考验,就让他的愿望实现。”
形槁心灰的歌姬双手捏诀,用枯骨似的手指凭空写下歪歪扭扭的符文:“他的心愿是守护你,可一个人族,能陪你走多远?”
“现在,一颗人肉心和一颗花叶心,两心相环,足够为他多续上点时间。”
随着歌姬的话音,符文飘落进蒋泽昀的心间。
而歌姬越发衰弱,连头也低垂了下去。
“五百年前……”
关于从前发生的事,洮箐还有许多细节想要追问。
可弥留的歌姬似乎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。
洮箐只好将满腔疑问吞回肚子里,低声道:“谢谢。”
纵使歌姬满手血腥,最后却帮了她和蒋泽昀。
蓦然间,又有风起。
可风不再是骤然的急切肆虐,而是涌动的和煦轻抚。
就像在抚慰即将消散的灵魂。
“我叫……月舒……”
连声音也嘶哑得不成样子的歌姬深深叹息:“真想听他唤一声,我真正的名字……”
美名冠绝都城的歌姬,人人称她琴娘子,琴美人,却无人知晓她的真名。
皎若明月舒其光……
那本该舒朗畅然的月光,却痴缠束缚了自己一生。
可悲可叹,又可怜可恨。
歌姬的身躯在风中一点点碎裂,随着花瓣渐渐远去。
归于虚无。
那些被她羁押于拂离宫的冤魂四散腾飞,涌向新的轮回。
只剩满树梨花,孤寂而无言。
洮箐在树下站了许久,最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白玉梨花簪,将它插在树前的小土丘上。
爱恨终会入土,每个人都该去寻自己的心安处。
洮箐转身,在渐白的晨曦中看向身后。
一束拂晓的曙色穿透黑暗而来,沐光而立的蒋泽昀在她身后静静等待。
那是她心的去处。
*
云京城外,潮海湖。
为了避免夜长梦多,得到力量的洮箐第一时间赶回了这片围困了她千年的水域。
空气里飘着草叶的清香,芦苇丛中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叫。
岸边平坦的草地上,她负手而立,静静注视着这片看似风平浪静的浅滩。
青天白日,太阳正高,一切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。
正是取肉身的好时候。
可再次驻足于此,洮箐的心境已和从前大不相同。
她与世间一别,实在太久太久。
直至今日,终于要得到真正的自由。
她侧过身,对身后的蒋泽昀说:“潮海水脉复杂,有许多暗河明湖串在一起,还有深不见底的海谷。”
“水下情况不明,你和我一起去,可能会受伤。”
“不如就留在岸边等我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蒋泽昀似乎有话要说,可唇齿几次开合,最后还是化成一个“好”字。
洮箐却笑了。
她转过身,直直望向蒋泽昀。
眉目清俊的青年明明眼角眉梢透着担忧,对这个安排有着不满,可所有的话却还藏在心间。
“你可以说不好的。”
洮箐很久没有这样郑重的语气:“蒋泽昀,我不是易碎的玻璃,不需要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。”
“不要因为觉得亏欠于我,就一直隐藏和压抑你的情绪。”
洮箐在蒋泽昀的梦魇中读懂了许多以前未曾留意到的事。
不想被担心,于是从来都不说痛。
想要被依靠,于是无论再难,都咬着牙扛住一切。
包容,忍耐,妥协,退让。
蒋泽昀这个人,对在意的人太慷慨,对自己却太吝啬。
她不喜欢他这样。
于是洮箐凝视着蒋泽昀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在意你,我想要你做自己。”
任性也好,生气也罢。
放开那些牢牢困住自己的枷锁,肆意地、灿烂地活一回。
或许是没有意料到洮箐的话语如此坦率,蒋泽昀此刻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是愣头愣脑。
洮箐被他这样罕见的表情逗笑,她慢慢靠近,甚至有一些调笑的滋味:“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?”
“……有。”
蒋泽昀的表情慢慢变得郑重,似乎有无比重要的话说。
“什么?”
洮箐拨开耳畔被风吹散的话,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。
心中暗暗开始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