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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昭宫不养闲人 第二十九章

过两人直视季息,“将军,云中便之后再说罢。”

烛光摇动,季息眉间的阴影愈深,他收紧手掌,大拇指上下划过桌角,“河东百姓苦战久矣,此次既已远征,何不一举拔下云中,突厥在河东失了立足之地,来日即便我……们不再动作,河东亦会无恙。”

“可将军,太原形势你也清楚,只万余人是不够的,大军要尽数回援,能派去云中的人手少之又少,即便以将军之能,亦无全胜把握”,袁鸣宇知季息忧心什么,他倾身上前,“不论今后如何,将军万不可急于一时。”

“袁少尹所言我亦知,但若此时全军疾驰回师,岂不是正中突厥下怀",季息理了思绪,徐徐道,“孙子早有言,卷甲而行,日夜不休,奔行百里而争利,即便勇冠三军也难不被俘获,大军此去,粮草不足,是疲惫之师碰上突厥的得胜之师,先天就落了下风,不如大军去后先休整一二,据城对峙,待云中已破的消息一到,突厥心神慌乱时,再大举反击,倒也算围魏救赵。”

“将军还是执意如此吗?"袁鸣宇辩得已有些乏,苦口相劝,“某担心的不是此策不灵,而是将军安危,云中一战无异于深入虎穴,若是将军有任何闪失,某……某万死难辞其咎”,袁鸣宇言未尽,声音已颤抖,看着季息眼中带着恳求。“我心中有数,袁少尹无须多虑,信我便是”,季息双手握上袁鸣宇,垂头在他耳边,“战后一切难料,河东需一枚定心丸,云中非打不可,不然,我怎能放心去。”翌日,袁鸣宇率大军三万回师太原,余态领兵一万接应石隽,季息和张扬仅带五千精锐北上云中。

春风吹不绿唐林的柳树,干涸的滤沱河亦拦不住突厥铁骑,石隽因与曲岩心分兵,手下不过万余人,加之雁门一战死伤过多,到唐林时只剩几千人。

突厥以逸待劳,骚扰唐林多日后,终是举军出击,石隽率部全力抵御三四日,为了尽可能保住仅存的战力,在百姓退至赤塘关内后,他也引兵回撤。

草长莺飞二月天,忻州平原之上,却尽是晋军的血迹残骸,石隽片刻不敢停,他再不能失去任何一个战友,马蹄带起的风划伤嫩草,晋军自唐林一路奔回赤塘关,点燃这座千年古隘的烽火台。

哥舒哲布紧紧追在晋军身后,似只死咬兔子的野狼,飞箭是他的利齿,登云梯是他的爪牙,余态由岚州绕至赤塘关时,石隽正在城墙上迎战,面上热汗流过血痕,格外狰狞。“老曲他真的……"余态扶着石隽右臂,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。

见石隽只点了点头,余态扬手重重拍上城墙,沙尘纷落在二人身侧,喊杀声里无人应话,石隽的伤口在拉弓时再次开裂,泅出血迹红了铠甲。

赤塘关对双方而言均是一道缓冲,哥舒哲布步步紧逼,有石隽坐镇关中,余态率轻骑几次趁夜出关,狠狠锉了突厥的锐气,可此计并不长久,待大军抵达太原,他们便再次缩小防线,由被动防守变为主动诱敌,确认百姓安好后,退居太原。半月了,宋照峒似守着一座茫茫荒原上的孤城,难民如海浪般在战火狂风中,汹涌而来,城内人心惶惶,每日都有人哭着喊着,熙熙攘攘的闹市里店家都闭门不出,临时搭建的住所像一簇一簇堆起的草垛,无家可归的孩童不如那被风吹起的枯皁。

这里再不是那个初见时的太原,疮疤被战争掀开,在雨水滚落里,流出骇人的恶脓。

夜里狂风如野兽哭号,更漏声隐在心跳里,偶有不识趣的风撞了门窗,宋照明都恍惚是季息回来了,扯了床帘喊绾风去探。

可城门紧闭,烽火台的星火只照见霏罪雨夜。宋照峒日日与官兵同上城墙,在银灰天色下,着赤色衣裙,像一只展翅的朱雀,亦如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。况方伴在她身旁,亲率守兵防御,他们不知,援军和敌人,哪个会先到,可他们在此处,百姓的希望就在此处。雨下过一阵又一阵,宋照明等来了袁鸣宇,也等来了石隽和余态,可她最在意的那个人,始终在千里之外。“季将军果真去了云中?“宋照明与袁鸣宇同坐,听他讲此前的战略安排,心中似一块石头落了地,松口气的同时也越发空落落。

“娘子莫惊慌,将军定会平安归来”,袁鸣宇自己也悬着心,这话说得磕磕绊绊。

“他终是去了”,宋照明抚着心口,侧头笑看袁鸣宇,倒少少了先前的不安神色,“我就知他定不会放过此战。”宋照明言及自己对太原的顾虑,季息若不管不顾地回来,极可能会落入他人的圈套,与此同时,云中一役虽冒险,定的却是河东几年安定,在所有人举棋不定的时刻,他们不约而同地,都在这场赌局中下了注,赌季息必会以少胜多,拿下云中。连日的无力,被这远隔千里的心有灵犀消融,四肢百骸复又充盈了力气,在袁鸣宇几许讶异的目光中,宋照明起身理了理裙摆,扶正有些滑落的木钗,面色如春雨洗过的海棠花,连日操劳后,总算盛了些红晕。

“先前就三人在城中,某也不曾畏惧,现下众将归位,更是多了底气,将军既这么相信我们,那绝不能让他失望。”“这一战,要彻头彻尾的胜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