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努力向她证明自己才是对的,对方就是异端。
徐茂行揽着她一同躺下,轻轻把她抱在自己怀里,用自己的体温向她传达安全的意识。温柔而宽厚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纤瘦的背,一下又一下,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节奏。
这是每一个人幼时最熟悉的节奏,无数次在这种拍抚中酣然入眠。
此时的林黛玉,也在这遥远而熟悉的节奏中,慢慢沉下了心神。
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来,天生一双含情目,秀眉微颦便足以让人心碎,只想什么都顺着她,什么好东西都双手捧给她,只盼她有一刻展颜。
徐茂行下意识捂住了她的眼睛,掌心颤抖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来扫去,一直痒到他心里去。
他连忙定了定心神,语气坚定地说:“你首先是一个人,是你自己,然后才是别人的女儿,别人的妻子,乃至别人的母亲。”
黛玉把这几句话在心里琢磨了半晌,似有所悟,却又更加糊涂了几分。
“圣人言:三从四德,三纲五常。难道都是错的不成?”
徐茂行沉吟道:“这个问题,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。简而言之,就是如果不推行这些,朝廷执政和执法的成本就会剧增。
有省钱省力的法子,且这些规则又都是为上位者的利益服务的,自然就没有哪一朝帝王愿意作出改变了。”
他想起了一句话,一句震耳发聩的反问:从来如此,就是对的吗?
于是,他也把这句话说给了黛玉:“虽然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制度,但从来如此,就是对的吗?”
此言一经入耳,便如洪钟大吕一般,震动着黛玉的心神。
她整个人犹如痴了一般,无意识地揪扯住徐茂行胸前的一片衣襟,喃喃自语道:“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?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?没错,从来如此,就是对的吗?”
探春不甘的嘶吼言犹在耳:但凡我是个男儿,早出去闯一番事业来了!
此时此刻,黛玉想的却是:为何女儿家就不能闯出一番事业呢?
但她理智尚存,很快就把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了下去。
这是趋利避害的本能。
只因她清楚地预感到,若是当真任由这些念头泛滥,她一定会被残酷的世道逼疯的。
察觉到她浑身一颤,徐茂行忙轻轻在她背上拍抚,柔声道:“你若是心里抵触生孩子,咱们就不生好了。我还是那句话,少了咱们俩生孩子,徐家绝不了根。”
历经两世,他也是有自己的处世之道的。
那就是从来不把自己看得太高,从不觉得没了他太阳就不会转了。这也是他始终能保持乐观心态的秘诀。
黛玉轻轻点了点头,说:“我再想想吧,再想想。说不定哪一天就想明白了。”
“那你慢慢想。就算咱们这辈子只活六十岁,也还有四十多年呢,完全没有着急的必要。”
黛玉心神一畅,忍不住啐道:“什么话?谁家五六十了还生孩子?”
两人笑了一阵,就在逐渐深沉的夜里相拥而眠。
第二日便是除夕,不但家里张灯结彩,街巷中也都热闹非凡。
今年由几个家里富裕的邻居家里出大头,其余人家每家兑了五钱银子,共同买了好些烟花爆竹,就在他们巷子口那里燃放。
众人商量了一番,最终决定由福婶看家,顺便照顾怀孕的徐禄家的,其余人都放一晚上假,各自找相熟的朋友一起去看烟花。
说这话的时候,黛玉含笑的眼睛在阿山和雪雁身上停顿了片刻。两人都察觉出来,闹出两张大红脸。
黛玉心满意足地笑道:“等会儿就要开始放了,大家都各自去吧,我和二爷今晚不要人伺候。”
众人给二人拜过早年之后,就各自结伴而去了。雪雁自然是羞答答地被阿山拉走了,只紫鹃不肯走,一定要留在黛玉身边伺候。
见姐姐不动,狗儿也不敢乱动,就一直站在徐茂行身侧,一副也要跟随服侍的姿态。
徐茂行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,笑骂道:“你们俩不愧是亲姐弟,真是如出一辙的没眼色。我和你们奶奶就不兴过个二人世界?”
听了这话,紫鹃才意识到,自己的存在影响两位主子培养感情了。
她掩唇窃笑了两声,拉着狗儿就走了,只留下一句:“那二爷和奶奶自便,我们就不留在这里碍人眼了。”
余下的两人对视了一眼,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莫名其妙粘稠起来,彼此都有些不自在。
徐茂行轻咳了一声,拿出了作为男子的担当,拱手道:“奶奶,不知可愿陪小生共度佳节?”
黛玉忍着笑,矜持地把手放心徐茂行的手心,彼此都察觉到了对方手掌的黏腻,却怎么都舍不得分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