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真是有什么意外,他们在保证段乞宁个人安危的同时,会不会对阿潮落井下石就不得而知了。这事她没告诉他,是段乞宁踏上马车那刻阿潮自己发现的,有几道熟悉的影子潜伏到附近,也让他一瞬间绷起紧张感。只是他到底是人,不是机器,他的目色坚毅就是情绪,他永远不会对段乞宁发火也不会质疑,只会在搀扶她上马车的时候握紧一下她的手,在段乞宁居高临下发出疑惑声音时,虔诚亲吻她的手背发誓。
“属下会护佑主人平安。”
而段乞宁翻转手腕,像逗弄小狗一样挠了挠一下他的下巴。思绪回笼,段乞宁听着外边呼啸的北风,随口道了句“冷”。崔锦程一顿,第一反应是看向手中的汤婆,试探性的目光看向她,才发觉她那一声充满调.情味道的字眼,是冲着车厢里另外一个男人的。
崔锦程默默地把头缩回,对面的男人已将弯刀收回刀鞘,屈膝跪在她的腿边,“主人。”
“上来坐。"段乞宁勾了勾手指。
在这之后,便是这些日子车厢内习以为常景色一一段乞宁窝在阿潮怀里,男人用手给她暖手。
崔锦程别开头,将那些亲吻声和粗.喘声融入风声里。又过四日,众人安稳抵达雪州,他们先在雪州边境落脚休整,距离崔家妇老发配流放的地方尚且还有段距离。一行人整顿完后再度出发,于一日后抵达流放地界。北风苍劲,冰天雪地。雪州地处高原,雪州南边地势平坦,多是游牧民族聚集,而雪州的北边也就是流放监管之地,这里雪丘起起伏伏,连绵无尽,段乞宁光是置身其间,就感觉随时会被冰雪残食。
比她想象中得还要荒凉和残酷,路边随处可见冻死的尸骨,一半埋在冰里,一半露在外面,模样惨人。段乞宁打了个寒颤,这种钻心刺骨的冷是穿再多的棉袄也抵挡不了的。奈何,哪怕手上耳朵上都长满了冻疮,崔小少爷也执意要去见娘亲和爹爹。
她只好缩在阿潮怀里,让阿潮一路抱着她赶往流放之地。阿潮的大氅正好可以将她完完全全包裹,也免去她受北风的苦。
流放地界虽被朝廷管制,但山高皇帝远,使点银子便成。领头的一个都尉掂量掂量钱袋,塞进软甲里,上上下下又把段乞宁等人打量一遍。
段乞宁易容伪装了一番,阿潮带着面具,崔锦程则带着一顶白色的帷帽。
这里风大帷帽容易被吹开,少年不得不用长满冻疮手扯住。都尉本想用长矛尖挑开他的帷纱,段乞宁抬手制止,又添了些银两,那人才肯放行,但只给一刻钟的时间。“崔家叛贼扣押在何方营地本尉不知晓,你们自行去找,找不找的到就看造化了。”
末了那都尉又道:“本尉可提点过了,这里不比旁处,随时会雪崩塌落,你们死在里边可别赖上本尉。”士兵们拉开围栅,踩雪声响起。
周围一片洁白,待久了还有些晃眼睛,段乞宁没吭声,任由崔锦程自己在那寻。
这里大多是罪大恶极之徒,终生不得自由之身,他们在这里被扣押,衣不蔽体,脚上缠着铁链。
链子一个人串着一个人,在鞭笞中一边负重前行,一边干着苦力活。
流放之人也是要干活的,冬天修驿站,夏天挖河渠,不干活就没饭吃,还会被鞭子抽打。他们的身上长年累月都是鞭伤和铁链的挫伤,严重的伤口溃烂得露出骨头。段乞宁一路跟来,雪地被他们用铁链拖得坑坑洼洼,面上渗透着人血,深红深红的。有的囚犯穿着破烂的鞋子,更多囚犯没有鞋子,他们赤脚走在雪地中,还要扛着比腰身还粗的木头挪步……士兵的鞭子抽在他们冻得乌紫的小腿上,抽得他们连叫唤得力气都没有了。他们对段乞宁一行人的出现感到新奇,却无一人敢分心探究。
这里天气恶劣,年年冬天都会冻死一大批,笼统就没剩多少人,因而寻起来还算容易,只是当真到了要直面双亲时,那个少年又踌躇不敢。
崔家妇老就在行进的囚犯链中,他们只顾着干活,根本没有发现段乞宁一行人。与旁的囚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明显妇老二人要穿得保暖些,起码两人的整双脚是完完全全裹在鞋子里头的。他俩比旁人穿得好,吃得饱,有段家银钱打点,自然也比旁人少挨点鞭子。
可是望着娘亲和爹爹佝偻褴褛的背影,崔锦程还是红了眼眶,“娘亲…爹参
呼声被风声湮没,他回首时好不可怜地望向段乞宁,眼里的泪花都快结冰了,“我想一个人去看娘亲爹爹。”段乞宁生硬拒绝,“不行。”
她有多冷漠,他就有多崩溃。
崔锦程最后还是妥协让步,看了眼阿潮,乞求道:“那能不能…让他别跟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