鼻尖的这颗痣,叫皇帝彻底笃信了梦中僧道所言。
太子从娘胎里出来时,鼻尖并未有这颗痣。皇帝梦中,僧道走前曾有言,他们在太子鼻尖留下了一滴世人苦泪,希望能够压制住他的恶念,召唤他体内的善性。
皇帝梦后三个月,太子鼻尖被虫咬,从此落下了一颗痣。琥珀色的淡痣,叫这三岁小儿的脸上,竟有种悲悯世人般的懵懂。
由此,皇帝大惊,对梦中所见所闻,深信不疑。
“那太子可知晓,官家既有此不祥之梦,为何偏要费尽心力将你送入民间培养,而非直接改立太子呢?”
他眉心一跳,眼神颤动。
这简直就是问到了佟暄的要害处,这也是最令他惶恐不安的一点。
“学生无知,还请夫子指教。”
袁弘佐抚了抚胡须,“殿下这是……‘子凭母贵’。”
佟暄挑眉,似有所感。
“官家重礼,立嫡不立庶,这固然是历代规矩,但更重要的是,因为殿下是扶华皇后的儿子。”
“唯一的儿子。”他强调了这一点。
“扶华皇后才智无双,婉婉有仪,自官家还在东宫时便伴其左右,既是贤妻,亦是良佐。皇后执掌中宫后,更是誉重椒房,德光兰掖,自是当得上这一代贤后之称。”
“官家对皇后的敬重与爱护,毋庸置疑。”
可袁弘佐这番话,并未能消除佟暄的疑虑,他反是眉头皱得更紧,“君王之爱,朝晴暮雨,如何能靠得住?”
袁弘佐眼中一亮,赞赏之情溢于言表,“殿下能如此想,臣心甚慰。”
他是一个冷静的人,不会被感情的表象蒙蔽头脑。这很好。
“殿下的担忧不无道理。但官家对扶华皇后的情义与信任,不容小觑。”
“殿下记住,官家心中,太子必须是扶华皇后的儿子。”他一双老眼目光灼灼光,笃定不移。
“那若有一天,母后惹怒了父皇,他二人就此决裂呢?”
“不是没有这个可能,虽然几率很小。”
眼见得他忧色又上眉头,袁弘佐连忙道:“但殿下并不需因此而杞人忧天,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,静观时局,伺机而动。需知,殿下身上还有一点,是其他在朝皇子皆不能比肩的长处。”
“而这一点,也正是官家最无法舍弃你的一点。”
佟暄蹙眉,凝思良久。
袁弘佐见太子未解,提点到,“殿下通读史书,应当明白,历来帝王最忌惮太子的什么?”
再寻思索,他忽而展眉,激动道:“因为我在朝中无根无势!”
袁弘佐满意地笑了,不掩他的欣赏之色,“正是。”
“殿下最忧的一点,恰恰是官家最喜的一点。”
“朝中没有自己的党羽,是一把双刃剑,端看殿下如何使用它。”他起身,去书柜上摸索出一本小册子,推到佟暄面前,“这个名册上,都是臣的一些门生故吏,殿下可好好做番了解。”
佟暄怔愣着接过,他知道,这是袁弘佐在给未来的自己送人脉。
“殿下放宽心,官家正当年富力壮时,还可稳坐龙椅多年,比起母妃身份卑贱、现下就按捺不住、张牙舞爪的五皇子,我想在官家心中,殿下目前依然是最合适的人选。”
想换太子,还未到时机呢。
佟暄站起身,朝他深深行个礼,“多谢夫子提点!”
佟暄在袁弘佐处得了点拨,虽担忧开解了大半,但心中仍有不安,或者更准确说,是心有不甘。
只因晚间林中,暗卫又递来宣王的一封信,答复他前日对“废太子”一事的疑虑。信中对他一番安抚,末尾又添一句:与临汾崔知月的婚事暂缓,延后再议,勿急。
信纸在手中捏作一团,嘴角牵出抹自嘲的冷笑。
不用问,京中现在正是风起云涌时,“议废太子”一事闹得沸沸扬扬,崔家百年望族,必不会在这个时候愿与一个东宫之位随时不保的太子议亲。
眼中闪过一抹冷色。
呵,他这个太子,当得真是憋屈,竟叫那些世家都对与他结亲一事避之不及。
这个崔知月,他李煊还偏就娶定了!
现在四周风声鹤唳,若是连婚事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,那他真的就是孤立无援了。
月凉如水,又是一夜难眠。
佟暄在山中闭关这几日,对山下事全然不知,吴松明的座位空了五日,还是不见人影。他和方恺正准备下山探望,书院里却开始起了些流言蜚语。
“你们听说了没?就范灵乐把知县儿子聘礼扔了那个事儿?”
“什么?!”
众人皆惊,不约而同地,纷纷撇头看眼佟暄。毕竟范灵乐当年追着佟暄跑的事,书院里人尽皆知。
佟暄脸掩在书后,修长的手指紧了紧书皮,状似不在意,却是凝神屏息在听。
“就说那知县家领人去范家提亲,说是要收范灵乐做妾。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