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晚,贺承强打着精神同陆晓怜和钟晓说了许久。
直到天边泛白,他才把要交代的事情尽数交代了,眼皮沉沉坠下来,他用最后的力气交代他们:“能做到最好……若是,若是受阻挠,不必强求……要紧的是……保全你们自己……”
他虽这样说,陆晓怜心里中却不以为意。
她与这个不知打哪里来的沈烛必然是不同的。沈烛也许都不曾与贺承打过照面,而贺承于她,却是不能割舍的牵挂。自己这趟来南州城,本就是为了在试琴会上逼问卓庄主真相的,怎么可能如沈烛说的这样,做不到便不强求了?
可看着这人斜倚在床头软枕上,明明已经虚弱得都快坐不稳,却还心心念念惦着他们安危的模样,陆晓怜还是把心里真实的想法吞了回去,跟着钟晓点头,应了“好”。
贺承确实倦极,半阖着眼,听见陆晓怜的声音,恍惚间像是听她接着喊了声“师兄”。
他的眼前黑云缭绕,已经快要看不清坐在床边的陆晓怜了,挣扎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,轻声说:“师兄没事,睡一觉就好。你听话点,别让我不安心……”随后头一垂,身子向侧边斜倒下去,终于彻底昏厥了过去。
他这一声“师兄”,将陆晓怜被无礼冒犯的愤愤化于无形。
钟晓把人扶着躺平下来,盖好被子,转头看见陆晓怜盯着床上的人看,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。他收拾妥当,轻轻推了陆晓怜一把:“师姐,怎么了?”
陆晓怜揉了下眼睛:“没事,我就是有点想师兄了。”
看着沈烛,想起了贺师兄?
钟晓想起和沈烛在屋顶上的话,不由心中警铃大作。
沈烛既然喜欢他师姐了解他师姐,自然不会不知道他师姐和他贺师兄的事情,此时借着生病,装起柔弱,演着师兄师妹的戏码,恐怕是别有居心,为了让他师姐触景生情!
钟晓越想越急,气得一贯信奉“克己慎独”的人,忍不住同他师姐说起别人的坏话来:“沈烛跟师兄比可差得远了,都不用说他这副风吹就倒的身子骨,单单是长相,这眉毛这鼻子,哪里比得上咱们师兄一点了?”
陆晓怜抬眼,觉得莫名其妙:“你怎么突然就看沈烛不顺眼了?”
钟晓愤愤不已:“他趁着师兄不在,对你那般无礼,不是君子行径,你可别被骗了。”
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陆晓怜看傻子一样地看钟晓,伸手摸摸他的额头,“莫不是也发热了?在说什么胡话?”
钟晓缩缩脖子,不敢接话。
“没发热啊。”陆晓怜踢他一脚,“没发热,脑子倒不清醒了!”想着屋子里还睡着个病人,她放轻了声量:“他不过是病糊涂了,把我当做别的什么人罢了。这人又是伤又是病的,孤零零一个人到南州来,也不知道要做什么,那些在意他的人要是知道他这个样子,一定要心疼死了。”
说着说着,她又想起贺承来,幽幽叹了口气:“也不知道咱们师兄现在在什么地方,过得好不好?要是生病了,受伤了,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人照顾?”
“放心吧,师兄那么厉害,不会有事的!”钟晓安慰她。
陆晓怜脸上愁容未减:“师叔说,我爹亲自去找师兄,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。外面的话传得五花八门,要是我爹信了,还不把师兄一掌打死!”
钟晓又说:“掌门不是不讲理的人,怎么会因为未经取证的流言就责罚师兄呢?这件事太过蹊跷,一定是掌门和师兄追查到了什么,不便此时现身,你不要多想了。”
“反正,他们查他们的,我们查我们的。”陆晓怜抹了把眼睫上的泪花,挺起胸脯来,“刚刚沈烛说的事,我们分头去做,师兄身上背着的人命,能少一条是一条!”
她边说着,边大步朝门外走去。
拉开门,正迎上一轮红日破云而出,朝阳橙红的光辉落满阴雨初歇的南州城。
陆晓怜仰头看着那轮红日,在心对自己说,雨过天晴,真是个好兆头。
雨后初霁,认为这是个好兆头的人,不仅仅陆晓怜一人。琴剑山庄庄主卓弘明凭栏远望,看着山庄中央新搭的台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,心中也是欢喜的。
连绵一个多月的雨,竟在他办试琴会的前一天停了!
大家都说,老天爷都卖他琴剑山庄这个面子。
卓弘明满意地用丝帕擦了擦手,将帕子丢给一旁的婢女,转过身来,看见还跪在地上的人,踢了他一脚,冷声道:“进到屋里说。”
跪在地上的,正是昨夜潜入江家酒肆的双生兄弟中的哥哥葛武。
跟江非沉一样,葛武和弟弟葛文也是从琴剑山庄后山出来的。
能从后山出来的人无非两种,一种是江非沉这种,骨骼清奇,天赋出众,硬生生闯出一条路站到试琴会上的,另一种便是葛家兄弟这样的,在山庄之外已经没有家人,稍加调教便能替琴剑山庄卖命,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,死在不为人知的沟壑里,都无人追问。
他们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