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口,桓均忙迎上去。
“祖父。”
桓余看了他一眼,知道他等自己是为什么,“去书房。”
两人便一道去了书房。
“祖父,赈灾的事议得怎么样?“桓均迫不及待问。桓余斜他一眼,不紧不慢地拿起喜爱的白瓷茶杯饮了一口,慢悠悠地润了润喉,才道:“你已年满二十,也在朝中待了几年,怎么还是如此不稳重?”
桓均吸一口气,低下头,“祖父教训的是。”可他心心里却不认同,赈灾之事关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,他怎么能不忧心。
桓余见他认错,终于点了点头,这才慢慢说起早上在梁帝那里的议事结果。
当桓均听到皇帝竟然同意了司马维的赈灾策略,决定借当地大户之力来赈灾时,他已握起双拳,浑身颤抖不已。如此计策,皇帝竞然能同意!
现在说得好听是租借灾民的田地来放粮赈灾,可一旦田地到了那些大户手里被他们占去,还能拿回来吗?到时他们说灾民欠他们的粮一直没还清,就一直霸占田地,谁又能为灾民出头?
桓均已经能想象到,这次灾情过后,河南、河内两郡的田地就要完全被士族把持了。
而朝廷那些大臣,他们本身就是士族大家出身,此策一出,得利最大的就是他们自己,自然不会反对。桓均的心霎时坠入冰窟,只感觉一股寒气窜了上来。士族,确实已经渗透入梁国的各个方面了。这些年士族不断颁布减免租赋的政令,使得他们拥有广大的土地却征不了税,加上天灾频发,国库日益空虚,以至于没有粮食去赈灾,这便又加剧了士族对大梁的腐蚀。大梁就这么不断陷入恶性循环里,没有人能拯救,除非将所有士族连根拔起,可,以如今的形势,又有谁能做到呢?没有人!
夫一人者,何以与万民之敌乎?
这一刻,桓均深刻明白了公主为什么要叫自己去淮南。那日交谈结束,他回来后去各部调阅了许多历年卷宗,又翻了此前两朝的天文水利和气候,看完之后,果然印证了公主那句话一一天气在日益寒凉,我们正处于冰期。接着他又借桓家之利调看了户田文书,其中记录在册的,几乎一半都是士家大族的田地,更不要说他们私藏不报的大量隐田和佃农,而这些田地又享有特权不用缴税,朝廷只能去盘剥本就困苦的百姓。
再看已经完全被士族把持的朝堂话语权,桓均想,就算没有胡人,大梁或许也会走向末日。
“祖父也以为此策甚好?"桓均突然抬起头问。桓余看着孙子的眼睛,一时答不上来。
他这个孙子,是桓家十几个儿郎里最聪明的一个,也是最固执的一个,他明明出身士族,家族给了他衣食,教导他文武,他却同情那些毫不相干的庶民。这样的性格,若放在太.祖一朝或是昭文太子手下,或许能成就一代名臣,可放在如今这朝堂……桓余摇了摇头,“七郎,你要知道,有些事,非人力所能及。”
他想劝这个孙子,希望他能聪明些,不要妄图以蟀游之身去撼大树。
“祖父,诗书中常念′国家'二字,可见先有国后有家,国之不存,我们即如覆巢之卵,安有立足之地,若继续放任下去,大梁早晚有一天会毁在我们自己手里。“桓均字字锥心。
桓余见他如此,只余一声叹息,“我又如何不懂,只是…大势不可为啊,你又何必非要逆流而上?”“祖父,孙儿之志已定,九死不悔,无有转圜之地!”说罢,他起身弯腰,恭敬地施了一礼,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。
桓余只看着他离去的坚定背影,阖上眼皮,静坐许久。除了赈灾,桓均是后面才知道,朝廷竞然还欲削减凉州军费,理由还是那个,国库空虚,又说大梁与鲜卑结盟,胡人一时必不敢来犯,适当削减军费亦不妨碍。好一个国库空虚。
大梁沃土千里,每年种下的粮食高达千万倾,却收不上来税,多可笑。
原本的踌躇都消失了,桓均发现,自己终究也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。
“你愿娶妻了?"桓余老爷子十分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孙子。
“是。“桓均恭敬俯首。
桓老爷子脸色反而有些犹豫起来,“你该不会还想娶卢家女吧?我绝不允许!”
“非是她。”
“那是谁?”
祖孙二人正在一处水阁乘凉,桓均跪坐在祖父对面,缓缓抬起头,“祖父,孙儿愿娶一贵女,但孙儿有个条件。”桓余垂眸沉思了会儿,似在思考他背后这出闹的什么意思,可他的婚事实在拖太久了。
“你先说吧。”
桓均道:“孙儿想要族中商队。”
桓余倏地抬起眼皮。
桓均说的族中商队,并不是桓家的人手,而是依附桓家而生存的各个家族以及一方豪强组成的利益网。大梁内有不少豪商,他们虽不入仕,却家缠万贯势力庞杂,来往于东西南北之间,贩卖大宗商货如布匹、粮食、酒水、茶叶等,甚至还有私盐。
如此巨额利润,自然会招来祸患,于是这些豪商便各自归附士族大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