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,能将心绪伪装得如此彻底?
姬循雅想。
赵珩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反抗。
不对,他根本不想反抗。
帝王眉眼俱是温柔的笑意,丝毫不见勉强,好似面前人便是心上人,将与情郎共赴巫山,怎么会觉得惧怕?若姬循雅不知赵珩的秉性,当真要为帝王的柔顺和纵容迷惑得心旌摇曳,以为自己才是那个,受他深恩的特例。北澄无嫁娶,男女之间无婚姻束缚,只凭心意喜好行事。
何况是男子之间,再过火,也无有孕的可能,便更恣意无拘。
手指下滑,一路落在心口。
赵珩是有心跳的。
姬循雅惊讶地想,原来你有心。
意、也、有、心!
下一刻,笼置在赵珩身上的阴影骤然离去。
姬循雅站直,目光凌厉地看着赵珩。
赵珩疑惑地歪歪头,“将军?”
回答他的是姬循雅大步离开的背影。
赵珩眨了眨眼,不知想到什么,唇瓣扬起。
最后实在没忍住,大笑出声。
先拿这种方法想引他动怒,看他情绪变化的人是姬循雅,怎么到最后,受不了落荒而逃的还是姬循雅。他就说,以姬氏的森严家训,将活人生生磋磨得如死了一般,情与欲都是讳莫如深之物,与同性痴缠,于姬循雅而言,更是离经叛道,绝无可能。赵珩以指碾了碾下唇。
可惜。
一众言人听到笑声皆不敢入内,何谨却想都没想,快速进入内殿。
“陛下?”何谨小心翼翼地询问。
见赵珩虽脱了外袍,里衣却很整齐,悄然松了口气。
赵珩忍笑摇头。
刚忍三秒,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。
翌日。
东方未明,但赵珩已经起床。
诸事眼下皆有姬循雅处理,赵珩亦不必上朝,悠悠闲闲地用过早膳后,即往望海阁的方向步行,他不愿有人跟随,故一人未带。望海阁有五层,高九丈,是宫中藏书与收纳
朱批文书的所在,分经室与秘阁,前者放置各经史子集,后者按年份收录奏折。
步行半个时辰,楼阁即在眼前。
将到门口时,赵珩脚步一顿,却没有回头,轻笑着摇摇头,推门而入。
"嘎吱-一"
门被缓缓打开。
赵珩迈入门槛,转身关门。
因本代与上代帝王都颇荒唐厌学,除了偶有官员来取书核对奏折外,望海阁少有人来,即便日日打扰,空气中仍泛着一股幽冷灰气。赵珩先去秘阁,找到了显德元年至今年三月,皇帝还没跑前的文书,又着重挑了户部的出来,捧着慢悠悠地往上走。软靴踩在木梯上,声响细微。
其他四层摆着数十排一丈多高的木架,皆被书籍填满,从竹简到线书无一不有,四层皆中空,仰头望之,如置身瀚海这亦是望海阁,望海二字的由来。
第五层却与其他四层隔开,甫一上来,视线顿时开阔。
望海阁阁顶四处皆用木石,唯最中心镶嵌着一块正圆的天海碧琉璃,光影荡漾,似在水底。
正中央,日光照射处,屹立着一尊与人等高的神像。
身姿修长,骨架匀称,覆以锦绣袍服,不知工匠用了何种材料,这尊神像露出的皮肤温雅细腻,若不看脸,当真如活人无异。乌黑的绸带将神像双目遮住,唯见其线条分明的下颌。
赵珩拽了条竹席来。
没跪,大咧咧地坐下了。
不管是赵珩活着时,还是死了之后,这里都可谓是宫中禁地。
一则这是太祖陛下惯常停留的所在,为表尊敬,只得封存,二则,赵珩身上有一半北澄血统之事天下皆知,而北澄在中原王朝眼中,实在太神秘诡魅,立这神像乃是北澄风俗,还如此像活人,不似泥胎木头,令人不敢靠近。宫中就曾有传言,说那神像起身不是神像,是太祖拘束宿敌怨魂,不令其投胎转世,为非作歹的容器禁制。他一手撑颌,抵在大腿上,专注地看着这尊没有面容的神像。
此处比望海阁其他地方更安静,连半点杂音也无,只有赵珩自己的呼吸声,和....有些紧绷喘气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