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未亮时,沉寂在黑暗里的洛阳城便有了动静。
陆恪整整一夜都未敢阖眼,时刻留意着外头的动静,理智告诉他,丞相不该那么在意南荛,但事实证明,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。
巡城校尉在搜人。
越是怕什么,就来什么。
南荛一心以为对方不在意自己的离开,可事实恰恰就与她想的相反,让她完全想不明白。
她想了想,认真地说:“倘若真是冲着我来,我现在便走。”
不然会牵连到陆恪。
陆恪摇头,喃喃道:“恐怕来不及了,就算你今夜不来找我,我恐怕也逃不过这一劫。”
裴丞相知道他们关系匪浅。
如果是冲着南荛而来,不管南荛在何处,陆恪这里都避不开。
除非她哪也不去。
可如今这情况,哪怕是先前陆恪,也察觉出了丞相对南荛态度的奇怪之处。
陆恪深吸一口冷气,他为官几载,此刻却还比不上南荛镇定。可转念一想,他与段浔少时同窗、情谊深厚,段家遭人构陷时他却做了缩头乌龟,本就有悖道义,而后南荛被迫假死进入相府,亦有他的责任。
这些年在洛阳都夹着尾巴做人,受了不少窝囊气,硬气一回又何妨?
他把心一横,咬咬牙道:“弟妹,与其等他们来我这里搜查,不如我主动些。等天一亮,我就独自驾车出城,吸引他们注意。”
南荛不料他会这样说,怔了怔,“陆公子……”
陆恪想安慰她,心里却怕得打颤,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“你就……不必担心我,届时我驾着空车出城,他们没有证据,能对我做什么?”
南荛沉默。
她无意牵连别人,但冥冥之中,好像总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牢牢攥住,让她透不过气来,好像只要反抗一下,周身的桎梏便会猛然收拢,直到磨得她再无力气。
道谢的话已经说过了,此刻没有时间再客气推让,南荛定了定神,抬头问道:“陆公子手中可有洛阳地图?”
陆恪点头,快速拿了张图来。
洛阳城内干道颇多,呈南北东西走势,南北长,东西短,共计十二座城门,开阳门、上东门、平城门等皆是主要干道,其中上东门靠近北宫,此处多为王公大臣宅邸,至于三公府,则逼近洛水,离平城门、开阳门等都很近。
南荛记这些路线近乎过目不忘,快速听陆恪介绍了一遍,心里便有了大致想法。
待到天色微亮,城门刚开时,陆恪便驾车自谷门而出,去往邙山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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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蒙蒙亮,寒夜残薄的月光落在盔甲上,反射出刀锋般肃杀的冷意。
搜查的士兵无声无息地游走于城内大街小巷,巡城都尉皆收到指令,派人暗中搜寻可疑人员,凡在城内行走之人,皆会严格查验。至于洛阳最北的谷门,狄钺自城门开时便已在守株待兔。
果然不消片刻,陆恪便头戴斗笠、驾着马车快速朝城外驶来。
“停车!”
狄钺远远见有马车来,抬手命人横戟阻拦。
陆恪见状,竟咬咬牙猛地一扬马鞭,俨然有硬闯之势,将守在门口的两个将士撞开,直直呼啸而去。
狄钺见状神色一冷,翻身上马追去,怒喝道:“我叫你停下!”
陆恪一介柔弱读书人,那里抵抗得过出自羽林军的武将?狄钺不肖片刻便追了上去,下手毫不客气,横枪一伸,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挑,顿时将陆恪整个人狠狠掀翻在地,随即纵身一跃,跳上马车,左手狠勒缰绳,将马车逼停。
“咳咳……”陆恪这一下摔得不轻,捂着胸口咳嗽不已,被人用刀架住脖颈。
狄钺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,挥手示意人将他捆起来。
他转身,抬手揭开车帘,眼神一沉。
车内空空如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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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淩负手伫立于洛水边。
寒风刺骨,如刀割面,连日的大雪天已致使洛河之上结了薄冰,风平浪静,近乎死寂。
很快便有马蹄声快速袭来,狄钺翻身下马,猛地将马背上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狠掼下来,上前沉声道:“果然不如丞相所料,公……”他险些说漏了嘴,及时打住,改口道:“南荛去见过这个陆恪。”
这个姓陆的也着实胆大,竟敢冒险帮她。
裴淩早就料到,此刻走谷门出邙山是最蠢的办法,只可能是故意吸引注意,实则南荛不会在车内。
她会走另一条路线。
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。
——南边。
所以他在南边守株待兔。
裴淩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,冰冷的目光落在陆恪疼到煞白的脸上。
“她昨夜来见过你?”
陆恪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,强忍着痛意点头。
“你们是如何计划的?”
陆恪直面逼问,额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