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的一楼,只剩一地焦黑。
同是中年夫妻,远在丰州的江承海,在院子里哼哧哼哧挂彩灯。
他死要面子,早有准备,当着孩子的面不好意思拿出来,等着孩子们出去玩,他才拉线张挂。
彩灯多半是他亲手做的,支架稳固,花样甚丑。
宋明晖吹不了风,不能出去玩。
错过今年,不知要等几年。江承海想给他夫郎看花灯。
往年夫夫俩总是忙,聚少离多,过年过节时,是他押镖最忙的时候。匪徒也要过节的,他要亲自去。
现在闲着了,可以陪夫郎了。
宋明晖穿得厚厚的,站在廊下,也把兜帽戴上了。
病气在脸,姿容不减。满园红红绿绿,反让他的脸有几分气色。
江承海大老粗一个,从前都是跟李家较劲搞的灯笼,还都是宋明晖张罗,他没分清,好好的元宵灯会,他当跟中秋一样,灯笼下还挂上了灯谜。
这是他一点点抄来的。
不动声色搞这么一出,老江的腰板直挺,面上有红光。
全给挂起来后,走路都是畅达的。
他站宋明晖面前,满脸求夸奖,又不等夸奖,牵着宋明晖说:“阿晖,我带你去看花灯。”
宋明晖含笑点头,与他在院里看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灯会。!
黄公公深深叹了口气,后靠回椅背上。
“我当时留你,就是看中你孝顺又狠辣。你怎么糊涂了?”
江致宁浑身一僵。
想到刑房的刑具,身子颤抖一下,依然没松手:“你认我做干儿子,那你就是我爹,我不能放你在这里不管!”
黄公公从桌上香炉里,抽了一根点燃的香。
他让江致宁忍着,用燃着火星子的香头,点到了江致宁眉心孕痣上。
江致宁抖得更厉害,嘴唇都被咬出血,狠劲激出来,一声不吭,只眼泪还在无声掉落。
这颗痣烫掉了,他还是小哥儿,自欺欺人,但能保命。
黄公公把香插回去香炉,香已燃了一半。
“时辰不早了,再不走,我先杀了余春至。”
江致宁倔强抬头。
他这辈子,就遇上过两个不求回报,一心为他好,他做什么都会包容的人
。
现在到他取舍的时候了。
他逆不了天,也不知黄公公为什么会倒,他眉心有焦黑流血的烫伤,不怕疼般,哐哐磕头。
“求干爹给我一副衣冠。”
黄公公死了,他立衣冠冢,守孝祭拜。
黄公公允了。
江致宁乔装改扮,额头随便包扎一下,从后门坐马车离府,直达江府后门。
黄公公早安排了人,他到了,就有人把余春至送出来。
父子相见,顾不上说话,在城内节气的热闹里,悄摸摸走野路出城去。
姜楚英闲着,来找余春至,恰好看见了这一幕。
她以为余春至是被江致宁接去逛元宵灯会,不知错过的是什么。
撇撇嘴,她心想着:她也有儿子可以依靠。
此时此刻,江致微正在逛灯会,与一个小哥儿同行。这是他三叔给他介绍的一门亲事。
他思绪神游,跟人逛着走着,竟然走到了四海镖局。
这条街令他陌生。镖局门口黑洞洞的,一只灯笼都没挂。
他急跑过来,镖局的牌匾都摘了。
对门还是何家。
何家临街的铺面卖杂货。
江致微走进去,见铺面里货物所剩无几,一派萧条模样。
何家老大何义回刚好来前面,跟江致微碰上了。
何义回身上煞气重,上下看一看江致微,认出是谁,只拱手行了个江湖礼。
他们无亲无故,镖局作为江承海的产业,才叫江致微一声大少爷。
断亲了,就不必喊了。
江致微问镖局怎么关门了。
何义回说:“兄弟们死伤太多,没法开了。”
江致微一惊:“那丰州的镖局呢?”
何义回又瞥他一眼:“当然也关了。”
这一眼看得江致微无地自容。
家里这么大的事,他毫不知情。
可他在三叔家,处处掣肘,信是一封也寄不出去。
他有心解释,与他同行的小哥儿也追到了铺子里。
“你怎么回事?半路把我丢路上,万一我被坏人绑了呢?”
江致微一番赔礼道歉,回头时,何义回已经不在。
小哥儿皱眉,嫌弃与不满压不住。
江致微模样性格都不错,人也年轻有才华,可他还不是进士。
江家有一个江老三在前头做榜样,与人结亲的心思再明白不过。就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书生,要攀一门好亲事,让仕途更顺。回头房里该塞多少人,一个不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