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笔的那么瞬间,真隐约可见文人风骨。
这一段原本到这里就该结束,但原本该出声的导演没有出声,摄影机也在继续工作。高千看向站在桌边的人,放下的心又瞬间悬起。
这种突发状况太考验一个人的心态。
但打过无数工遇到无数突发情况的粉毛其他暂且不提,心态是一等一的好。
没有人出声,也没有暂停,他于是继续低头拿起笔,虚扶衣袖,垂眼安静写字。
他这一双手指骨匀长,像是天生就该拿笔的手。
浓墨从白纸上晕过,在垂下的淡然的浅灰瞳孔里连成了笔走游龙的二个字:
【好了吗】
很有诚意,最后一个“吗”还是写的繁体。
“……”
导演轻咳一声,说:“好了。”
周围的人面上表情不变,桌底下的手捏了又捏,疯狂忍住笑,嘴角上扬又压下。
陈白于是放下了笔,站在原地稍稍活动了下手腕。
这一段结束,导演没有给出任何评价,没批评也没夸,只沉吟了一下,说:“试试另一个角色。”
“酒楼那一段就好。”他翻了下剧本,之后把剧本递给一边的助理,说,“麻烦帮忙搭个戏。”
陈白瞅了眼桌子后的人藏胡子下的嘴角,觉得这看着一本正经的导刚才好像跟周围人一样翘了下嘴。
注意到了,但贴心的粉毛并没有指出。
被指派来搭戏的助理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临时搭戏这种情况,多看了两眼剧本,绕过桌子走上前。
他没词,就演一个酒楼的小厮,搬好一张椅子,往旁边一站就好。
这边搬椅子,粉毛去找附近的幸运观众借了不厚不薄的一份台本,卷吧卷吧当成道具扇子。
导演说:“准备好了就能直接开始。”
陈白笑了下,道了声谢。
坐得近的人尊享vip好位,直对上浅灰瞳孔,耳朵一红。
拿着卷起的台本的人一转身,抬脚向着助理的方向跨步上前。
这一转身,原本笑着的人气质就变了。
纨绔人设简单,却并不好演。
纨绔流连酒楼醉生梦死,好逸恶劳肆意妄为,但确也出身王公贵族,和寻常寻欢作乐的二世祖有鸿沟样的区别。
拿着台本的人把稳了那个度。
或者说他本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,在全是宠爱和成堆的帮佣和金银堆里长大的人,通身贵气浸进骨子里,不像演的。
高千这才记起来,这个人原来应该也是一个大少爷。
往椅子上斜斜一坐,拿着台本的人浑身散漫,抬手招来了小厮。
小厮来了,弯下腰听人吩咐。
“长得不错。”
弯下腰的人的下颔被台本挑起,拿着台本的人力道不轻不重,刚好够带着他抬起头。
他一抬眼,看到的就是懒散斜坐在椅子上的人从上方投下的视线。
那双粉色碎发的浅灰瞳孔居高临下看着他,带着不遮掩的打量,倨傲又不可一世。
这视线像是有温度般,热烈灼人。
然后那双眼睛笑了下,笑
意从眼底漾开。他看着人一手撑着脸侧,衣袖随着动作滑下,露出苍白手腕,开口随意道:“不如跟在我身边。”
这一声像是碎玉落地,在耳边响起时迅速刺进脑子深处。
按照剧本,小厮应该惶恐躲开,但助理没有。
眼睛直直对上椅子上的人长睫在光下映在下眼睑的一抹弧度。
片段到这里就结束。
导演喊停,挑着人下颔的粉毛在第一时间收回手,说了句冒犯。
“……”
房间里的其他声音响起,助理终于回过神来,猛地一站直身体,摆手说没事。
——好险!
要是再晚一秒,他那一声“好”就差点直接说出来了。
好可怕的一个人。
有的人能要人一秒入戏,也能让人一秒出戏。粉毛从椅子上站起后先是拍拍老腰,一边拍一边和过来帮忙拿台本的经纪人说:“差点扭成一坨麻花。”
“还是那种奇形怪状,放货架上都没人买的麻花。”
这椅子不算大,想有点逼格地坐在上面只能牺牲自己的腰。
他这腰因为常年久坐已经岌岌可危,刚才坐那一会儿L更是雪上加霜。
“……”
这次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严肃认真的导演默默伸手撑在脸侧,遮住嘴角。
试镜结束,粉毛终于呼吸到了房间外的空气。
高千在离开时看到导演的表情的时候心里大概有了底,离开后也没提起试镜结果的话题,只侧头好奇问:“你写的字还挺好看,练过?”
“小时候练过,”陈白笑了下,说,“我外公搞书法的,那时候练了会儿L,会一点点,够摆个花架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