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察了世界这么久,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,养出了一些颇为畸形的思维习惯。
面对噩梦,她生出的不是对未知的恐惧,而是反应自身后,对无能为力的厌恶一一
这种厌恶,甚至没有明确的东西拿来可以对标。不过漩涡芦名当初确实没有猜错,在将将三岁的那个档口,漩涡水户是真的想过:族长这么没用的话,为什么不去赶快去死呢?
死掉了换个更厉害的上来,不能保护更多人吗?这个想法其实到现在也没改。
在她的逻辑里,自三岁那年,爷爷说出“世道如此”,说“我们必须当忍者"时,就等于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。而她本人从那时候起,就算不是族长,那也是个常务副族长了。
之后漩涡一族确实没有再死人一一
哦,不对。
水之国来袭时,曾经因为抢救无效死了一个。但那位是很远很远的远亲了,加上后来水之国又死了成千上万倍的人,水户心里就没有那么挂怀。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噩梦中讨厌的感觉似乎已经远去。
结果区区几年后,猝不及防的千手瓦间就死了。【她弟弟死了】
然后千手族长夫人死了。
【她舅妈死了】
旋涡水户有一瞬间觉得好讨厌啊一一
明明都没见过,观感那么像是活在远方的纸片人,却总是在死掉后,突然让她将人和身份对上。这里,其实角都和堂姐都猜错了。
她是真的没有特别悲伤,也没有面无表情的发火,她这一路上的沉默庄重、甚至更换衣物,也不止是为了祭奠舅妈一一
面都没见过的人,亲情滤镜再厚,情绪也跟不上趟的。比起悲伤,反而是怅惘和愤怒更多些。
此时接近傍晚,天色慢慢暗了下来。
灵堂的屋檐下,点着一盏一盏昏黄的灯笼,上面写着千手族人留下的祭言,有人拿着根长杆,一边念着经文,一边将他们次第拨远。
亮起的火光承载着祝福,绕梁一周,包围住亡者暂时栖息的魂灵,仪式感满分。
漩涡水户静静的盯了一会儿灯,直到眼前出现了飞蚊状的影子才收回视线。
其实和灯火差不多。
“丧礼”这个概念本身,承载着她曾经的厌恶,无力也不想面对的死亡,还有十年来以,成功让大家都存活着的庆幸一一
想到这里,她陡然回了下神。
“啧。”
“火之国的大名应该是个包容的好人。
这个念头来的并不汹涌,所以她咂舌的声音很轻。女孩子盘起的头发落了一缕在脸侧,柔和了端庄打扮带来的肃正感,同时她闭着眼睛,挡住了眼皮下心平气和偏又挑剔冷漠的眼神。
一一火之国的大名应该是个体贴包容,不会随便对人指手画脚的人。
如果不是,她无可无不可的想:不需要千手为之担心,她很快可以换一个是的上去。
拐角处有动静传来,漩涡水户应声睁开了眼。千手离长老也在屋檐下点灯,此时正替一个年迈的老头写祭文,然后含糊的念了一个发音似乎是“瑶佳”的名字。是了。
水户稍稍侧头,想:无论死亡这个概念寄托过她怎样的感受,具体到这场丧礼、这间灵堂本身,都是对于舅妈的一次告别。
斋宫殿下掩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,想说自己是不是也该去点一盏灯一一
但就像是风吹过堂中时,带着香炉里的火星明灭了刹那一样,灵堂左侧小门倏尔被人拉开,然后唰一下冒出了个小男孩。
他满头白发散着,说不上是顺还是卷,一手扶住半开合的门板框,像是习惯性的皱着眉头,用一种似乎戒备、但戒备的很谨慎的眼神看了水户一会儿,问:“你是谁?”
“神色中悲伤并不多的样子呢。
水户同样在打量他。
十岁是标准的“小男孩"年纪,因为没有元服,宫城内称呼他们时,甚至不能叫御曹司,而是叫御曹子。只是在忍者里,这似乎已经是看淡了生死,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一一
因为思维各自发散,这一角的沉默便显得有些点怪,超过一分钟后,甚至有些像是在对峙了。
就在千手扉间警戒心心拉满,忍不住要去摸忍具包前,站在堂中的红发女孩突然开口了。
她说:“我以为你从很小就纹面了。”
她抬手示意性的摸了摸一侧颧骨:“胭脂草做的草药,难道还会掉色吗?”
白发男孩身形陡然一顿。
其实能进来这里的,大概率就不是需要攻击的对象一一但能知道这件事,应该就是关系很近的忍族的人吧?千手扉间没忍住再次瞟了眼她的红发,咕哝:“是漩涡家的商道队?”
红发的女孩静静的看着他,随意的“嗯"了一声。“我叫旋涡水户。”
她没刻意提起那个音节老长的实名,直说:“按关系算,我应该是你的表姐。”
千手扉间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