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无涯捧着茶杯左顾右盼:“叶夫人呢?”
乐珩:“闻人县令来得不巧。家慈带着我的一双儿女,去我夫人家里小住。”
乐无涯眨眨眼,觉得这个回答很是古怪:“贵夫人……不住在乐家?”
乐珩很克制地答说:“住在乐家,对她不好。”
乐无涯一边吸溜溜地喝茶,一边在脑海中构筑起一桩爱恨情仇的官司来。
他家大哥虽说向来迂腐严肃,是个不谈风月之人,但说到夫人时,话音柔软,眼底生光,显然是与她有情,且情谊不浅。
既是两家仍有走动,那就是还有希望。
聊乐家的事情,坏事居多,好事偏少,乐无涯便主动转移了话题,讲起了南亭风貌。
乐珩话少,却是个很好的听众,时常点一点头,还就着要如何发展书院、招揽师资、培养学子点拨了他几句。
乐无涯专心受教,一一记在心中。
乐珏确实有把子力气,短短半个时辰,四个凉菜、六个热碗和两道汤品就络绎地端上了桌。
他踩着欢快的步伐去请乐千嶂,但很快就蔫头耷脑地回来了。
他招呼乐无涯:“闻人县令,来吃啊。”
乐无涯:“乐将军呢?”
乐珏尴尬了一下,故作豪迈地一挥手:“爹说他有事要忙,不来了。”
实际上,乐千嶂最近迷上了钓鱼,盘着文玩核桃,往家里的鱼池子边一坐,废寝忘食的,一蹲就是一天。
然而,他技巧与运气都不兼得,往往枯坐一天,钓不上来半条。
当年征战沙场、挥斥方遒的昭毅将军,如今竟活得和那些在上京里浪荡了一辈子的老纨绔别无二致。
即使心大如乐珏,也觉得老爹最近玩物丧志,着实不像样,对闻人县令言说此事,难免有家丑外扬之嫌,索性含糊其辞,替他遮掩了过去。
所幸闻人县令并不追问,抄起筷子,笑眯眯道:“乐二哥,那在下就不客气啦。”
乐珏听他一声“二哥”,一朵心花陡然怒放,什么都顾不上了,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菜:“吃!多吃!”
一顿家常菜吃得暖心暖胃,可谓是喜乐融融,宾主尽欢。
饭后,尽管乐家兄弟再三挽留,乐无涯还是坚持要走。
兄弟两人拗不过他,依依不舍,一路相送。
院落里诸般景象,都熟悉得惊人,像是深深铭刻进了乐无涯的骨血里。
这条小路,他曾颠颠地跑过。
那片树丛,他和小凤凰躲猫猫的时候藏过。
但他管住了自己的眼睛,表现出了守礼端庄的一面,一眼不多看。
为着分散注意力,他在心里盘点起了这次上京之行的得与失。
自己的真实身份,已经被小六、小七、小凤凰这三个他前世最要紧的人知晓。
小六是最讲礼貌的一个,把礼尚往来贯彻到底,把一个天大的把柄和秘密交到了他的手里,并把自己拉上了他的贼船。
小凤凰也挺懂事,昨夜尽管有几次都蠢蠢欲动地想要和他亲密接触,可到底是忍住了,告别时也只是规规矩矩地拱手相辞,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,看来这几年的光阴,也不算是全活进了狗肚子里。
小七则是将精明进行到底,当初送信约见黄金台,都是托姜鹤来送,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了个严严实实。
那驿卒就算真的具折上奏,告的也是六皇子,牵扯不到他头上去。
然而,项知节早有准备。
他向皇上多次报备,前往南亭探访,总不会是为着贪吃南亭的酥油饼吧。
乐无涯上京来,他不来探访的话,反倒奇怪。
小六一派光明磊落,并不藏私。
皇上责备不到他头上,但想转过脸来收拾乐无涯,也并不轻松。
一来,乐无涯不是无名无分之人,乃是一名实权县令,由不得他毫无道理地搓圆捏扁;二来,他不是名高位重之人,仅仅是县令而已,堂堂天子,与七品县令计较,过于丢份;三来,他不在上京,重生后又只做好事,皇上就算想找他的茬,也无从找起,反倒捏着鼻子赏了他好几次。
今日,乐无涯又见过了乐家兄弟。
因乐无涯认为,自己这趟短暂的上京旅程,算是善始善终,圆满收尾。
确实是有很多人见到了他的脸,且因此或惊或喜,或忧或怒。
但乐无涯确信,他们并不会声张,更不会报知项铮。
因为他深知老皇帝的几个特点。
其一,他疑心奇重。
其二,他父亲搞了一辈子神神鬼鬼,致使他极憎神鬼之说。
其三,他嘴上不说,心里已经要把他乐无涯恨透腔了。
所以,见过乐无涯的臣子,譬如解季同之流,不会主动言说,以免招上搬弄是非、谈神论鬼的嫌疑。
贴身伺候他的太监,譬如李公公之流,深知主子的喜怒爱恨,也不会说